按说,就这一会儿的工夫,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会有大段大段的内心戏,甚至还可以两两互相、交叉和次序飙戏,对于写小说来说该是何等的机遇啊。
可是真没有。
不是都没有想法,而是都被自己心里想到的惊到了,或者叫后怕。包括本来还有些自鸣得意的骆平阳。
万一,因为这几百块钱被人盯上了,可不是闹着玩的。之前的一年里,就有好多起社会上的流氓团伙到校园里袭击学生的案件,而且无一告破。
别的不说,骆平阳亲身经历,一天晚上跟庆哥还有几个同学一起从操场往教学区走回去,正好走在连接操场与教学区的小桥上,突然蹿出了几个流氓,无缘无故地就抽出家伙砸人。大家都完全反应不过来,那些流氓就跑了。幸好庆哥也是反应算快的,用左臂屈肘挡了一下,结果左臂被连砸带滑出了一个长口子,鲜血淋漓,左鬓角也被刮擦伤。
当时有的同学都吓坏了。骆平阳等两三个人要去急追,被庆哥喊住了,说没用,追不上的,人家是提前设计好的机会和路线,就算追上了,大晚上的如果追出学校去,那就更危险,那些流氓不会在大门外没有安排,咱们肯定会有更大的祸事。
骆平阳自己也有弱版的类似经历。他一个人,也是在校园里,对面过来了三个家伙,突然就有一个劈面打过来,猝不及防的那种。幸好骆平阳的个子较矮,没有被正中面门,还被骆平阳低头躲过大半的力道,随即骆平阳就拧身横跳,再一踮脚越过了路旁的冬青绿化带,算是化解了那次危机。不过,骆平阳的头上也还是被擦了一下,出了点血,留了个小疤。那些流氓身强力壮不说,还戴了手扣,钢制带点刃的。
世道就是这样的世道。
骆平阳后怕,陈广辉后怕,张百惠也后怕。不过骆刻礼不知道这些情况,所以他担心的是别的方面。
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,觉得还有张百惠陈广辉在,也不好多问。
骆平阳只能告诉老爹,接下来还有一篇二百多的稿费,自己不缺钱,让老头儿自己看看那个《当代》的信函。算了,《故事会》和《儿童世界》就先不提了。
然后,骆平阳让陈广辉去送张百惠回家。虽然也知道乡下这几里路没啥危险,可为的是大家心理需要,人家也是为了陪自己这一路才回来的,又是一个女生。
陈广辉张百惠走了。
骆平阳这才跟老爹说,就拿这个钱,该去地区去地区,该去省城去省城,就算万一最后啥事儿都没办成,也出去透透气,看看各方面的变化,跟以前的好朋友老朋友见个面儿,给儿孙留个善缘儿。
骆平阳还说:“目光短浅不光是环境和条件限制的,主要还是心里懒惰懈怠,连出门看看都没了勇气,造成了恶性循环的结果。俗话说就是装死,反正谁踢我就当是踢死狗了,那跟不愿意学习的差生有啥区别?”
这味儿就对了。如果骆平阳一下子改变了作死的风格说话,骆刻礼反而要怀疑自己的小儿子在外边干了坏事儿,心虚。
貌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,骆刻礼就是这样的,屁大点事儿都得想上别人十倍的时间,才放弃了要给骆平阳存着的心思,点点头,道:“秋收完了我就去。”
骆平阳本想再跐蹬他一句,秋收个屁,不知道时间不等人吗。不过又没说,跟这样的人急不来,说不定还欲速则不达呢。
还是感觉不太放心,骆平阳说:“干脆我帮您写出来一些要点,您参考一下,到了地区和省城该怎么说。”
然后,去弄凉水给自己浇浇,这一身的汗臭。还有糟心。
陈广辉这回没有在张百惠家吃饭。
据实报告,说张百惠提到了请教功课的事儿。这家伙也是个实心的,就把骆平阳评述刘秀华的话给转述了一遍,还多少表达了骆平阳可能时间很紧张的意思,不过到底也没好意思拒绝张百惠本人的需求。
骆平阳还能说啥呀。回到学校再说呗。
确实也是,陈广辉,张百惠,刘秀华,三个人的情况都差距很大,完全就是没法合并同类项的群体代表。补课,三个人还得分成三个班,没法补,根本做不到。只能是骆平阳给陈广辉补,陈广辉张百惠刘秀华再依次补下去。
但陈广辉并不能高效帮助到张百惠。他自己抠摸还行,消化骆平阳讲给他的东西,提高没问题。但他给张百惠讲,效果不可能比老师讲的效果更好,甚至还不如。他又不比学校的老师水平高,教学经验更是扯蛋。嗯,课后讲讲解题倒是没有啥毛病。
不用想,张百惠给刘秀华补课,除了她俩一起更加着急,效果也不会好。
谁能有啥好办法?
在家也不可能多呆。骆平阳拿了些厚点的衣服,老娘又给他烙了些干饼子,说是好放,能多吃几天。还准备了两罐头瓶的腌黄豆辣椒。
骆平阳给姐姐骆平梅塞了三十块钱,抹脸的雪花膏,牙膏牙刷,买双袜子买双鞋的,哪样不要花钱,给你不要就翻脸的那种。骆平梅的两眼都红了,居然连句囫囵话也没说出口。
想了想,又去给骆平俊二十块钱,说你只要不打麻将了,以后还有指望,起码你俩儿子不会被人家小孩笑话说他们有个二流子爹。对了,多给你俩儿子讲讲故事,教唱歌也行,教他们画鸡鸭鹅兔也行。
骆平俊挠着头皮问:“讲啥故事?”骆平阳眼一瞪:“讲曹冲称象!能长见识的都行,不会就自己想办法!爹不孝敬儿不管教的你还想干啥?”
就是这么豪横。搁以前肯定不行,自从骆平阳的录取通知书到了,后来又拿钱使唤他做事,情况就不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