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饭后,来之先生踱到书房里,又给自己泡了杯茶,才把自己边角已经起毛了的墨绿色袋子拽过来,取出要看的一沓子文件和材料。
一晃神儿,又想起了教学秘书说的信件,便把手又伸进了袋子。
嗯,有学会的同志发过来的商讨函,来之先生担任的不止一个学会的会长和名誉会长,推都推不掉,他倒是不需要做什么具体事情,可学会需的大事和重要活动需要他的意见啊。来之先生摇了摇头,意见,什么意见啊,多是请他卖个脸面去协调各方面统一认识,最终形成一个章程。
也有出版社的征求意见函。还有兄弟院系的邀请函等。
咦?居然有南方的一个县城中学的来信,这是要搞什么名堂?自己可没跟各省教育口下面的单位有过联络啊,就是家乡所在地区的同样如此。杂事儿太多了,应付不过来,何况是县级中学,跟自己能扯上什么啊?
来之先生皱了皱眉,不过,算是放松一下心情吧,就看看,别是莫名其妙的要求就好。这几年不是没接到过各种提要求谈期望的单位和个人,不过他从来都不予以理会。慢慢的,连信件都不打开看了。而且是越来越不耐烦应付各种杂事儿,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。
信封这么厚,莫非又是什么把煌煌巨作寄过来请自己“批评指正”的?
里面的东西已经落在了桌面上。
还真是“巨作”啊,可来之先生一点都不惊喜。虽然他已经鬼使神差地在看了,心里的不耐也是真的。
来之先生差点儿气笑了。
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孩儿跟自己谈条件!
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,居然想出这样的小花招儿,两篇所谓的论还都是关于自己恩师的著作的?尽管笔触看起来有点儿老到,可这套近乎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吧。
嗯?好像写得还有点儿内容哈,并非只是狂妄和机心。再看看。
不知不觉近一个小时过去了,来之先生也陷入了思考。
如果是这个孩子独立完成的,至少是完成了部分核心内容,这么看来,那这个孩子还说不准真有点儿东西。不,是已经很有点儿成色了。
来之先生当然不会没见过世面的样子,什么见猎心喜,什么伯乐相马,这不还没亲自见过蹦跶的小马驹儿嘛。他老人家是什么出身,自己又在学术领域深耕了多少年,什么样的人尖子没见过啊?
让他有那么一点儿略感欣慰的是,这个写信自称十六岁且考上了那个大学的理科生小家伙,没有口出狂言地说自己是国家的栋梁之材,要为国家发展发扬光大什么什么的,而是表达一定要当好一个老师,在教学岗位上兢兢业业,守住民族文化的根儿,嗯,就是古典文献学和古代文学专业,这么说也没错。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,很不错,没有口口声声黑格尔海德格尔的满口西哲怎么样,也没有伍尔夫波德莱尔和什么后现代解构主义,真以为我们这些老头子什么都不懂吗?哎,这样的话,这个孩子还是很踏实的嘛。
两篇小论文写得还挺好的,一个小孩子嘛,还是理科出身,可见的读了不少书,还能读的进去,有自己的思考,也有学术上的追求,算是比较难得了嘛。
就是看他这篇小综述,爬梳得也算不错啊,虽然看得出他的阅读面很受限,不过想到是个小地方的孩子,去哪里能接触到那么多的典籍,可见是费了不少工夫的,其志甚坚嘛!
好,是个苗子。咦,这字儿写得也还行哈。
这么说,也不是不能给开个口子,给个备选,当然,明天拿到办公室,还要跟老几位商量商量,看看谁愿意接手,有没有合适的导师。自己?自己是不成了,实在带不动了。老林嘛,不也是物理转中文的?挺对味儿啊。不不,好像也不成,老家伙现在吹牛应该没问题,带学生的话,现在恐怕只能是糊弄事儿了,年龄也是太大了,都七十多岁了,他学生都快七十了。又是个遇事儿喜欢和稀泥的,这两年也没少吵吵着要退休,说他首先是个创作者,而不是学者和教授,博士生都不想带了。现在塞给他一个硕士生?还是个小娃娃?悬啊。
不能让这个苗子轻易浪费了。
绍曾呢,绍曾很好,也年富力强,可惜路子还是有点窄了。
哎呀,怎么忘了袁愈庐,他老师林先生年龄大,可他还年轻啊,要不,交给他带着?或者,让他代师授徒?老林啊老林,我看你还能说得出什么?还退休?我还没退呢,瞧着你可是比我身体还结实,就数你吵吵的嗓门儿大!你们师徒一起玩儿吧,嗯,就是这样了。
来之先生不由得笑了。
骆平阳终于接到了北大的信。
荣老师有点儿疑惑:“你一个写小说的,北大给你来信干什么?也对,你不是要考北大嘛!”
骆平阳一头的问号,我说什么了吗?我只说考五百五以上,说过考北大了吗?
就算我是能考上北大,可我低调我没说啊。也不对,是没敢在您跟前吹这个牛啊。所以,这是您的事儿对不对?不过心里也知道,荣老师都这样说了,你就是张老师差不多也知道了,唉唉,不好混了呀,以后还不得检查被拿这个事儿敲打?
不行,还得欺负一下荣素云那个小丫头,叫你见了我就躲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