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城志不住点头，施益丰说得很有道理，十年前那桩案子，抓回来的拐子全都面目周正，毫无恶人之相，其中拐卖孩子最多者，甚是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妪。

大抵也只有那般模样的人，才能让人放松警惕。

若是有外貌上有突出特征，想拐走孩子那就难了。

“不是拐子还能是何人？莲儿从未与人结怨，那些人何苦来害她？”封氏提起这事就后怕，此时说起，又禁不住泪水涟涟。

真相说起来艰难，严城志重重叹了口气，“掳走英莲侄女的，是当日我们搭救的孩子。”

“什么！”甄家三口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声。

这边严琼若与文氏虽是已经知道，再听一次也是心惊。

甄士隐率先开口，“这是何故？他们因英莲得救，我们原不求回报，又怎会结了仇？”

“那时被救回的孩儿，如英莲侄女记得的那处，或是若儿这般卖给别人作儿女的，送回家后父母自是千恩万谢，失而复得，怎么补偿儿女都不为过。可是也有落入采生折割之人手中的孩子……”

说到这里，严城志胸口发堵，他因这起案子而升职，自然是上了心的。救回来的孩子他每个都见过，也都问了话，本以为于他们而言，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。

谁能料到，最悲惨的日子还等着他们。

采生折割者，毫无人性，为了满足看客的猎奇心理，方便乞讨，将拐来的孩子做成了一个个“怪物”。

那些“怪物”被送回家去，遭到家人厌弃，日日饱受折磨。

待家人无法忍受后，又将他们低价卖给了拐子，只求不被残废拖累。

绑走英莲的，就是这部分孩子。

他们遭受家人的辱骂、虐待时，到处都传颂着“阊门小观音”的故事，在说书先生口中，小观音无比智慧，又兼无上勇气，智斗拐子，解救孩童。

为了丰富情节，更是加上了甄家二老如何娇宠孩儿，待英莲如珠如宝的桥段。

那些孩子听了，久而久之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怨念。

将自己毕生的悲惨遭遇，都怪在了英莲头上。

若不是英莲，他们不会知道，最讨厌他们的其实是父母、家人；若不是英莲，他们也不会被最爱的人卖掉。

听到英莲爹娘对她的珍视时，不禁想，若是英莲如他们那般，成为怪物的模样，甄家夫妇当真会毫无芥蒂地继续宠爱女儿吗？

他们好想看看，同等境遇下，英莲会有什么下场。

“岂有此理！”封氏闻言大怒，“他们父母不做人事，又怎么能拐到英莲头上，这些人好没道理！”

严琼若点头附和，他也是被解救出来的孩子之一。对于英莲，一直是感激的。他无法想象一同被拐走的孩子会这样恨着英莲，恨到过去十年，还要下手报复。

英莲想起了在破屋内，那几人为什么想将她做成人彘，当时只以为是拐子寻仇，现在才有了答案。

“他们总得恨着点什么吧。恨父母就显得自己太可怜了，所以恨上了我。只有这样恨着，才能活下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