差不多是刚被下人抬到床上,便又痛醒了,“哎哟哟”地叫着。
下人们依照英莲的嘱咐,给甄纪潜上了药。
甄纪潜叫骂着拿下人出气,一个个地走将人全都赶了。
施纪泽劝了几句。
甄纪潜疼得满头大汗,嘴上嚷嚷道,“你同娘都是站在一起的,就会欺负我!”
扭头不再理大哥。
施纪泽又说了些道理,甄纪潜只是不吭声。
施纪泽也没办法,只好回自己屋中去了。
甄纪潜趴在床上,因着火辣辣的疼痛,睡得很不安稳。
半夜忽被推门的声响惊醒。
闻到了娘亲身上的熏香味道。
心中有气,也不回头。
依旧是面朝着墙壁,装作自己已经熟睡了。
他感到娘亲坐在了他身旁,掀开纱被,看了看他的伤口。
又小心翼翼地盖上。
甄纪潜心里赌气。
恨恨地想,“打在我身上还不是疼在你心上!”
只恨不得自己现在更狼狈些,才好让娘亲好好地心疼一阵子,看她之后还打不打自己了。
英莲盖好纱被之后,便再无动静。
久到甄纪潜都以为英莲已经出去了。
这才隐隐听到了英莲压抑着的抽泣声。
甄纪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。
娘亲怎么会哭?
娘亲是本朝最大的皇商。
行事果断狠辣,各种手段、谋略,连男子提到她都怕。
她又怎么会哭呢?
英莲不知儿子已经醒了,只是看到他现在如此这般,心中难过。
想到十二年来,她忙着制香药、忙着生意上的事、忙着与权贵结交,忙着一些不可告人的谋划。
却没时间好好教导自家儿子。
若是施益丰还在世,定然不会让儿子变成如今这般样子。
这一想就悲从中来,只觉得对不起施益丰。
甄纪潜好似听到母亲喃喃说着什么。
仔细分辨,才知母亲声声唤着的,都是“绘声”。
一下子将他拉回了遥远的回忆中。
当时他和哥哥还小,爹爹还活着。
每日太阳快沉到西边,就带着他两个去香铺子里接娘亲。
那时的娘亲总是笑眯眯的,眉间画着梅花花钿,喊爹爹“绘声”。
又从爹爹怀里接过他们其中一个抱在怀中。
那时的娘亲时常跺着脚跟爹爹撒娇,稍受点委屈眼中就泛出盈盈泪光。
想到这些年,娘亲的每一步都走得颇为不易。
身为女子,能有今日作为,付出了多少非外人能知。
每每前赴疫地,娘亲都抱着必死之心。
可只要娘亲在家,从未冷落过他与大哥。
甄纪潜犹记得八岁那年,他生了病,每夜都高烧不退。
躺下便呕吐,还不许别人碰。
娘亲就每夜背着他,在房中一圈圈地走,口中哄着,“潜儿乖,娘亲在,不难受了。”
忆到此处,甄纪潜再也装睡不住。
哭出了声。
“娘,孩儿知错了,你别哭了!孩儿再也不敢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