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走光了,屋里的气氛再次静下来,安崇邺看着宁绝,眼里温和无比,宁绝有些不自在,侧过头说了句。
“殿下今日不用处理公文吗?”
“近期赋闲,陛下允我休假三日!”他笑道:“听说东郊有片梅林,近日开得正好,本想带你去瞧瞧,不过目前看,怕是只能等下次了。”
自古文人爱梅,但宁绝不为所动,他垂着眸子看不清思绪,语气也淡淡的:“草民福薄,辜负殿下好意了。”
看得出他明显的抗拒,安崇邺适时退让,默默叹了口气,他起身说:“突然想到我还要去赴个宴,等会儿下人送药来,你喝完就好好休息,等你病好了,我再带你去看梅。”
“恭送殿下。”
宁绝微微颔首,安崇邺转身离开了。
不多时,松露端着药进来了,与她一同的,还有两个小厮,他们端着托盘,托盘里是两套整齐的衣物,从里到外,从上到下一应俱全。
松露把药端到床前,他身后二人齐齐行礼后,其中一人说:“小的奉命给公子送衣,请公子看看,若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,小的立刻着人改换。”
托盘里是一蓝一白两套衣衫,宁绝喝着药扫了一眼,苦涩的药汁难以入口,他梗着脖子咽下去,整张脸顿时揪成了一团。
“放那儿吧!”他苦着脸,随意指了个位置:“代我向殿下致谢。”
“是。”
两人放下东西,抱拳行礼后慢慢退下:“小的告退。”
一连三日,宁绝待在屋里没出门,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自己态度差冒犯了四殿下,安崇邺这几日都没来揽月留芳,只偶吩咐小厮送来一些外面买的果脯点心。
经过几日静养,宁绝身体已经康复,这日,天气晴好,松露带着他去了皇子府花园。
绕过几扇月洞回廊,入目是一片奇山怪石,说是花园,但其实花不多,两丈高的山石上,只一些草木点缀,它们或高或低,如峰峦叠嶂般,围着花园正中央的一方池塘。
池塘边,拔高的柳树垂下枝条,穿过拱形山石,可以看见,一条石板小道铺到池塘中央,在那水波潋滟之间,一所八角凉亭赫然矗立。
宁绝走上前去,抬头见凉亭上匾额悬挂,正写着“踏水无痕”。
“府里所有的匾额,都是殿下题的字吗?”宁绝问。
跟在身后的松露摇了摇头:“殿下提的字少,大部分都是二殿下和殿下的朋友们提的,如这处踏水无痕,便是二殿下亲赠。”
宁绝明了,绕过中间的石桌,他走到护栏边,低头,红白相间的锦鲤成群结队在水中嬉戏,护栏上放着一盒鱼食,他拿过,打开,顺手丢了一小把下去,霎时间,群鱼沸腾,噼里啪啦的水声溅起老高。
唇角微微勾起,他将鱼食撒远了些,脚下鱼群立刻转头飞奔,清澈的池塘浑浊起来,遮住了不少锦鲤的影子。
少年玩得起兴,松露在一旁候着,耳尖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动静,她回头,只见主子领着人已经到了凉亭外面。
她大惊失色,急忙屈腿行礼:“参见殿下。”
宁绝闻声回头,只见安崇邺带着个衣着华贵、与他有三四分相像的青年走了进来。
“参见殿下。”宁绝抱拳行礼,手里还捏着盒鱼食。
“免礼。”
安崇邺摆了摆手,目光并未在宁绝身上多做停留,他招呼着身边人上前坐下:“府里还有些青州进贡的黄金桂,皇兄要不要尝尝?”
“好啊。”
安崇堰笑着上前,他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宽袖长袍,层层叠叠的锦服勾勒出修长纤细的身姿,两人相对而坐,五官虽有些相似,但相较于安崇邺眼里的冷冽深邃,他更多的是洒脱肆意。
正如此时,他看着宁绝,唇角带笑,眼里是正大光明的好奇与疑惑,甚至还有一些惊奇。
“这位是?”
他噙着笑问,安崇邺抬抬眸,神色没有像之前那般熟络,反倒是有些生疏,好像没把人放眼里一样。
“哦,他叫宁绝,前些日在街上新认识的朋友,文采不错,便想着请来给我这些院子提几句楹联。”
他说着,对宁绝扬了扬下巴:“宁公子,这位是我皇兄,二殿下安崇堰。”
几日未见,他的态度变化很大,但宁绝并没有太多表情,他对安崇堰揖手一拜:“草民宁绝,见过二殿下。”
“免礼,请坐吧。”安崇堰倒是笑得和善。
宁绝没有立即坐下,他看了安崇邺一眼,见他颔了颔首,才上前两步,慢慢坐到石凳上。
手里的鱼食被他藏在了袖子里,安崇邺摆手吩咐身后的松露:“去上壶金桂茶来。”
“是。”
松露俯身退下,亭子里只剩了三个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。
此时风光正好,微凉的风掠过水面,惊动了池中成群的鱼儿。
安崇堰一只手撑着下巴,笑吟吟看着宁绝:“这踏水无痕好像也没有楹联,既然宁公子文采好,不如现提一首,让在下也长长眼,可好?”
他语气温和,像是询问,但答案谁都知道。
宁绝敛着眸:“殿下之命不敢辞,然,草民学疏才浅,不敢在两位殿下面前卖弄。”
“无妨,你尽管作,若阿邺看不上,本殿带回府上挂起来。”安崇堰打趣着。
安崇邺双眼微垂,坐在旁边一言不发,他坐得笔直,宽袍大袖下,手指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青玉扳指,神情淡漠,看不出半点情绪。
深知退无可退,宁绝只得点头:“既如此,草民就献丑了。”
他抬头看看凉亭构造,又看看周围景色,半息后,吐出一句:“琉璃青瓦水中影,擎天一柱定海针。”
琉璃青瓦是亭顶,擎天一柱是亭身,定在池中,水中有影,稳如泰山,固若神针。
是个合适的佳句,只是,与”踏水无痕”好像关系不大。
安崇堰笑着拍了拍手:“不愧是连阿邺都夸的妙人,确实文采斐然。”
“殿下谬赞了。”
“我可不轻易夸人!”安崇堰看向安崇邺:“阿邺你说,这句楹联如何?”
“还行,不过好像与踏水无痕无关。”
“踏水无痕”四个字是安崇堰所提,楹联合适与否,他是最有话语权的。
“踏水无痕四字轻飘飘的,倒是有些配不上泰山磐石般的定海神针,不如换个名,取个更合适的如何?”安崇堰思索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