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京华城外60余里地开外的洋平村,徐莫山脚下一处还算隐蔽的山洞里,兴赭帮几位堂主与帮主柳敬堂已沉默寡言了许久。
四个月前,檀合村总巢突然被朝廷围攻,里里外外被抄得一干二净,幸而当时所有人均不在,故而并无人被抓获,但柳敬堂所有私人物品均被朝廷缴走,这其中就包括藏于地下室的赭琉帮花名册,厚厚一本人名册中,记载了几乎所有堂主姓名和所有成员使者的名字及身份、居住地。
花名册遗失一事,令整个兴赭帮几位堂主极为震惊,若是朝廷循着上面的居住地一个一个去寻了人来,或暗杀,或策反,要不了半年,兴赭帮这近一万的兄弟们就得个个死于非命,若是被朝廷策反,自己人咬起自己人来,兴赭帮也定然维持不了多久便会走向灭亡。
当时危急之下,刘敬堂在众堂主合力之下,寻了此隐蔽之处先行临时安身,随后当机立断,由各堂主重新梳理手中的使者暗线,把人全部重新造册,由专人负责辐射通知,要求名册上登记了的人尽快撤离原居住地。
尽管此项任务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完成,但毕竟能够立即撤离原住所的人并不多,四个月过去,源源不断的消息报过来,兴赭帮近一万的弟兄们,已被朝廷用暗杀、逮捕等方式,灭了近两千五百余人。
听闻消息,各堂主心痛不已。尽管朝廷对兴赭帮的围剿仅开展十来天时,一直潜伏在朝中的暗线——甄洛,就已经通过飞鸽传书的方式将“令华卿上任为民堂堂主,专职谋划剿杀兴赭帮使者”这一消息传送给了帮中各堂主,众人也商议,一定不可再念当年的情分,给令华卿留有余地,故而跟了数十天,想尽办法对令华卿进行威胁与警醒,然而此番四个月时间过去了,自己的兄弟们死伤两千五百余人,那令华卿依旧对众人“杀”得痛痛快快的。
众人唉声叹气,纷纷指责柳敬堂仁慈之心太过,那柳敬堂自然是气不过,只道那令华卿与自己向来误会已深入骨髓,而今何来当年的支助情分,早就一拍两散各自为营,若是可以,自己都巴不得上前去一剑取了他性命来。
这一日,众人又围聚在一起,昨日朝廷在菜市口当中斩杀了20名赭琉余孽,以儆效尤,瞧着兄弟们的脑袋就这样一颗颗滚落,众堂主心痛难耐不已。
“我从未见过如此恩将仇报之人!那令华卿终有一日会不得好死!”副帮主楼世南咬牙切齿:“六年时间,我们群力支持他求学,为的就是日后扶持他实现复国大业!而今他竟把他姨母被杀一事算到我们头上来!对两千五百多个兄弟痛下杀手!!!暂且莫说这些人与他姨母毫不相干,便是看在都是赭琉人份上,他也不该如此冷血无情!!如此薄情寡义之人,日后若真的扶持了他这样的冷血动物上位,想必国也不国!!!”
“从一开始,我就觉得应该快刀斩乱麻,他又没什么功夫在身,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!!!你们非要蜻蜓点水,点到为止,隔三差五找了机会去打他一顿,而今倒是好了,从宫里到为民堂,又从为民堂到宫里,区区几里路,一路全是人,他连夜路都不走了,我们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!!!要是早听了我的话,一开始就杀了他,我们兄弟不至于死了这么多!!你们太妇人之仁!!”香火堂堂主祝风妙气急败坏,指着众人就骂起来:“你们也莫要拦我了,今日我便守在那为民堂门口去,只要他出来,老子上去就是一刀,杀了他,解我心头之恨!!”
“鲁莽!!!”新武堂堂主赵新武眉头已经皱得很深:“你若只有一人,要去送死我们也懒得拦你!!在座的各位,哪个是没有家人的?!你还敢在为民堂门口动手?!是要等着被朝廷当街抓获?!”
说罢,赵新武还是颇为理智地看了看一直闷不吭声的柳敬堂,说:“帮主,这么多年了,那梧问生死不明,我们怕是真的找不到他来替我们洗清杀害梧慧的证据了。那令华卿在背后筹谋,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,这笔账,是该好好算算了。前尘往事一笔勾销,这令华卿,日后与我兴赭帮只有仇,未有情谊!”
柳敬堂默默点了点头,而今他早已对令华卿失去期待,只是令自己大为不解的是,为何朝廷围剿兴赭帮,只让令华卿做幕后指使,却从不让他出现在大众面前,令华卿甚至连夜路都不走,难道朝廷有意在保护他?朝廷明明是知道他是赭琉人的!若是要保护他,完全没这个必要!!
除非,朝廷亦不过是利用他而已,让赭琉人与赭琉人自相残杀罢了,待到兴赭帮走向灭亡之际,那令华卿亦失去了用武之地,便也到了那该死之日了。
柳敬堂默默想着,若是真如自己所想,那么令华卿亦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。
“帮主!”楼世南喊道:“这令华卿留不得了!我们定要想了办法杀了他去!不能再等了!”
“对!不能再等了!”众人纷纷附议。
“你们若是要杀,便去杀,”柳敬堂此时幽幽道:“不必与我商量。只是,干净利落些便是。”
(二)
且说那杜柳婵自病了以后,便再也未上过朝,以龙体欠安为由,大大方方将前朝大小事一并交给了杜诗阳不管,借了此机会专门提前培养杜诗阳适应君王的处政。杜诗阳亦不好拒绝,知晓母亲这病来势汹汹,只得拧紧心中的弦,日日替了杜柳婵去朝前侧面听奏,并继续代为处理大小折子。
如此一来,杜诗阳便彻底成了大忙人,日日早朝要上,下午还要去问政殿听课,到了晚间还要替杜柳婵看折子,留给自己的时间几乎少之又少。
这日下午,文正殿的课一下,瞧了时间还早,杜诗阳便打发了章万安出宫去替她去集市上转悠,探一探民间对公主代为理政有何民声,也为今年马上即将到来的“问民日”了解下坊间民意。
章万安自然乐得自在,出了文正殿便朝宫外行去。
“公主可是要去陛下那请安?”打发了章万安离开,瞧了瞧并不和煦的日头,闻喜问向杜诗阳:“今日这天气还算可以,这些日子公主累及了,可要走动走动,松松筋骨?”
“不了,”杜诗阳皱了皱眉头,却问道:“朱鸿襄在做什么?”
“呃.....奴也不知道....这个时间,或许正在给公主做吃的吧.....说不定回头就给送到您跟前来了.....”闻喜说。
“你去沁园,叫他给我做道咸的点心来,日日都是甜汤甜羹甜饼,我都要吃吐了!”杜诗阳皱着眉头,想起他做的那些吃食,一股反胃之感便从胃里汹涌而上。
“公主可是有哪里不舒服?”闻喜问:“我瞧着那些点心是极好的,每日都不同,花样也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