狐仙山一年四季的景色都差不多,就连脚下踩的黄土颜色都一成不变,沈习出了山脚地界,走上空无一人而又沙尘飞扬的小道,在经过村里翻晒谷子的场地时,她停下脚步,随处眺望。
坪上此时空空如也,不似曾经的金黄遍地,她忽然想起来,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的米饭,居然还不晓得水稻的具体收获季节。这奇怪吗?奇怪。也不奇怪。远处仍不时传来鹅的快活叫声,就是没有汽笛声,喇叭声,还有乱哄哄的挖掘机施工的喧哗声…
这些来自外界的声音,不论好坏,她都习惯一一去用耳朵分辨,睁着眼睛听到最后,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。原来,不管从前还是现在,世界都并不喧嚣,至少此时在她心里,是一片平静。
沈习不紧不慢的走着,任由眼前的景物一晃而过,也不回顾,也不张望,好似她的内心已足够坚定,再没有什么能够扰乱她的步伐…
谁料不知何时,眼角余光略过一抹青影,令她顿住。没来由的,她停下来转头望向那片彻满了无数墓碑的坟地。
“那个人…”
方才,只是一闪而过,她的目光就已不自觉的为他停驻,如今一眼聚焦,她的步伐更是毫不犹豫的向他奔去。
那是半夏。
那是…等待她的人儿。
从前他们素昧平生,纵是孑然一身,立于天地之间,也是各自安好。如今,她既然出现了,又怎么忍心,再放任他那么形影单只。
“半夏…!”
她站在他身后不远,呼唤他的名字。
之前,明明还在南婴面前信誓旦旦,可再次相见,沈习甚至连站在半夏面前,轻轻朝他微笑的勇气都有点缺失了。
沈半夏原本只是在母亲坟前静静站着,正细细思量起重阳节时的祭礼,忽闻身后有人呼唤,未及回头,待听清时,呼吸不觉一滞。
“半夏,是我。我回来了。”
是她…
明知是沈习,却仍不见沈半夏回头。
女子迟迟等不到任何回应,身后再次响起她的声音,那是一种带有独特的少女余韵,却又有些沙哑的缓慢语调。全然不似他所见过的每一个女子,长婴的女子,就连五岁的沈二丫,说起话来,都是轻快而又嘹亮的。
从前,沈习刚住下不久那时,沈半夏每次听她说话,真的很不习惯,因为他总觉得她每次一开口,不论说什么,都像是小女孩在外面受尽委屈,却又倔强隐忍了许久,最后终于憋不住同他倾诉,寻求安慰的那种错觉…幸而平日里她的话也不算太多,否则有时候,他除了不自觉皱眉以外,还真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一年,足足一年。不多也不差。也是去年的这一天,这样一个早晨,她选择了离去,自己便放手让她离去。
如今,这个人,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,对着他笑,并且以那样一种嗓音,告诉他,她回来了,仿佛这次是真的在外面受尽了委屈。
她终是回来了…
可为何,他的心,仍旧是一腔冷意?难道他还在怪她?不,没有了。既然她是如此的信守承诺,那他以后也不会再怪她了。想到这,他终于也朝她礼貌一笑。
风吹起了她单薄的衣衫,她冷了吗,可她的面容却在泛红,兴许还是她的肤色变得白净的缘故。眉目,是昔日的眉目,只是人纤细了,脸一消瘦,眼睛也就变大了,乌黑而明亮,凝视着他时,恍惚有浓得化不开的思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