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廷谔腿受了伤,行起来有点跛,走到巷曲外,又遭遇上了前面那帮围食人肉的家伙。
那些家伙显然是吃饱了,离那人骨约有百米远,在一处枯柳下围坐着。看起来这些人是成了帮派,结成了一伙。
他们看到廷谔满脸血水又跛着腿,想起他前面的蛮横样,忍不住吹起口哨挑衅起他来,一人在旁高声叫嚷着:“臭小子,被人收拾了吧。哈哈哈!”
廷谔冷眸向前,并未转过脸瞧他们半分,自顾自地向前走着。
“诶,说你呢,臭小子!看你这个熊样,活该被人揍。”
“你看他那血流的,哈哈哈,真是活该。”
“我看那,他那刚才的伙伴肯定是弃他不顾逃命去了,活该!小小年纪就跟人耍横,迟早要曝尸街头。”
“你看他,连还嘴都不敢,哈哈哈,怕是吓得尿裤子了吧。”
“你看他那怂样。”
那群人高声取笑着廷谔,堪堪作了饭后的点心,乐得不行。
那廷谔沉着脸走了几步,忽然,眼珠转向了那群人,斜睨着看了眼,嘴边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黠笑,扭了头停住了脚步,向那群人喊道:“喂,你们想不想吃上粟米?”
那群人看着廷谔,咒骂取笑的声音犹疑着停下来,面面相觑,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你们想不想吃粟米?”廷谔转了身面朝着这些人,掷地有声。
那一群人里反应了过来,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,但他们势众人多,难道还怕了个没长好的乳臭小子?于是坐在前排的一个人应声道:“怎么着?你有?”
“那你们跟我来,我管你们吃个饱。”说着便转身向来路走去。
走了几步,狼顾而视身后,凛凛一句:“你们是不敢吗?难道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?”
方才答话的那人显然是为首的,想了想,便抄起了家伙站了起来,吆喝了一声:“哥儿几个,咱们,走着。”说完,其他4个人跟着站了起来,手里各执着刀棍,跟在身后。
廷谔看他们跟过来,便在前带路,拐弯进了之前的巷曲,重又来到了那处院墙。对那几人说道:“这户人家,囤了不少米粮,够你们几个吃上好些日子。”
“你唬谁呢?如果那么容易就拿下这院子,你怎会白白告诉我们?而且看你这模样,怕是刚才就是在这里吃的亏吧。”那为首的一丝怒气,觉得这家伙竟然拿他们开涮。
“这院里只有两个男丁,9个年轻美貌的婢子,还有一个老太婆,一个小娇娘。那粮仓可都是满满的。你们若是没这个胆子,那就算了,你们还是回去当街杀人吃肉作你们的屠夫吧。或许运气好,还能碰上个武侯,待这围城稍解,便抓去砍脑袋。”
“哼!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?借刀杀人,也要打量下主人。”边说边动手抓起廷谔的圆襟。
廷谔毫无反抗,虽然比对方略矮一点,但眼神里毫无一丝惧意:“我就在这儿,跑不了。你可以让人先进去探探情形,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。”
旁边一人听了觉得有理,道:“大哥,要不我先进去看看?若他说的有假,咱们再一起动手解决了他。”
为首的松开了廷谔的衣襟,点了点头。
那人便在伙伴帮助下,爬上了院墙,没过一会儿,在里侧悄声道:“大哥,是真的,粮仓好几个。”
那为首的看着廷谔,歪嘴笑了起来:“看来倒是我们几个走运了?说吧,你想要啥?”
廷谔脸上依旧没有表情,冷冷道:“杀了那两个男丁和老虔婆,同时再给我一袋米。”
那人笑着,豪声答应。说着,几人便翻身入户去了,独留下跛腿的廷谔。
墙内阵阵惊声尖叫,须臾便没了大动静。在外守着的廷谔,迟迟没有等到那打开的侧门,心下便明白那些家伙怕也是过河拆桥的主,然而并不生气。毕竟刚才喊打喊杀气焰嚣张的周家上下,此刻怕是已经成了刀下鬼,让他心中好不痛快。
正要转身离去,忽然墙内扔出一小袋米来,听得一句“哥儿们,这是赏你的。”
这倒令廷谔有些惊喜了,上前走了几步,拿上米,约有一斗12斤,便赶起路来。一路行人不多,不知是因为他骇人的满脸血还是肩上的米,好些人瞧了他一路。廷谔只是加快了步伐回家去,经过几个巷曲发现路上竟然有人在那里捡拾地上零散的一点米。这年月竟然还有米掉在地上,真是难以想象。而一旁的树木则枝杈枯槁,有人在那里剥树皮,这倒是城内早就看惯的风景。
走了好些时候,才终于回到那破檐下,轻敲了敲门,喊了几声,终于有人来开门。
“你怎么也是这副模样?赶快进来。”十一把廷谔让进门来。
“十七姐呢?她怎么了?”听到“也”字,廷谔便明白这十七怕是遭遇了什么。
“她在后院里清理伤口,正催着我去找你。你们两个到底去哪里了?怎么弄得这副模样?”
“我去看看十七姐。”听这话,十七并没有透露二人的行踪目的地,所以廷谔自然不愿对十一吐露。说罢,便抬腿去后院。
十七看到廷谔,满是欢喜,忙上来拉住了廷谔,看着他的脸:“快,快把脸洗了,让我看看他们有没有伤着你。”
廷谔把米放在一旁,看着十七已清理好的脸上有几处淤青,明明之前并没有的,便问了起来。
“哦,没事,我只是不小心磕着了。”
身后的十一看他俩跟他打着哑谜,又看到那粮食,便明白过来这二人怕是出门去偷盗了,极力克制着但嗓音里仍然听得出一丝怒气:“你们两个是不是出去偷米了?”
二人刚才还沉浸在欣喜之中,现下听到十一的质问,便低下了头不做声。
“你们这样冒险,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?”十一语气里满是着急。
十七把廷谔拉到井水旁,帮廷谔清洗起来,并不搭理十一。可是十一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教育,把二人又说了几句,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忧心关切。看十七毫不理会,他也只是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说了一句:“都是我无用,害得你们如此。”
一旁的令欢看着,不敢出声。午睡的令姜还在屋内甜美地睡着,哪里知道这外界的响动。
直到申时准备饭食,廷谔才清洗好,头上的伤口虽然有点大,却都是皮外伤,并不深,这实在是万幸,而十一更细细为廷谔查看了身上的伤势,身上满是旧伤留的疤痕,如今又添上多处红肿,怕是第二日便要紫青腿上皆是伤口,怕是有点骨折,令十一看着心里不是滋味,更不知他如何硬撑了一路不喊一声痛。廷谔只是咧嘴笑了下安慰道:“都习惯了,这个不算什么。”令十一更为心酸。
而十七那边本是娇羞、不肯给十一检视,但“医家眼中无男女”,便除了袍衫夹袄汗衫,只看得里面层层裹胸而非诃子。十一先是脸热转而专心在那伤口之上、平静了下来,这十七身上的伤口比廷谔的还略重些,但也是肤红肌青,怕是在外捱了不少打。看得十一心中酸涩、直恨自己无能。
这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了,虽然并不好吃,但能填饱肚子终归还是好的。吃罢,十一带着令姜令欢去了里屋,帮她们安排起床铺。
“十七姐,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?”廷谔早就看见十七脸上的伤。
“哦,我背着两袋米跑出来,结果被两个人给跟上了,在一处拐弯角落,把我的米给抢走了。”十七说着这话,满脸歉意,“对不起,害你白白在周家……”
“那他们伤着你其他地方了吗?”廷谔关切地问道,心里哪还有米。
“没事,他们抢了米,也就走了。你看,我都好好的。倒是你,这满身伤口,让人看着心疼。”
廷谔听着十七轻描淡写、故作轻松,心中却明白中间怕是少不了一番周旋纠缠。忽而又想起路过巷曲时那地上散落的米,怕就是在那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