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甚至不敢去想象,查理曼去找海茵的时候,他们究竟说了什么,海茵又为什么要将他的武器留给自己。如果真的有十几个守卫被海茵枪杀了,他如此游刃有余,却又为什么,没有活着回来。
他本来应该问清查理曼,海茵和萨曼莎埋葬在哪里,但是当埃因霍恩看见查理曼看待他的眼神,他的喉咙被悲伤扼住了。
马车摇摇晃晃地驶离村庄,所有的炊烟都被遗弃在车轨后面。也许他们来的时候,一切看上去都是好的,美的,快活的,但是当他们离去,只剩疲惫的缄默。
查理曼的学徒诺顿赶着马车,莉芙和埃因霍恩坐在马车里,莉芙把堆叠的毛皮当做靠枕垫着,她的视线穿过马车的后窗,在目光的尽头是渐渐远去的云杉树林。没有有趣的巫师小故事,他们也没有感到很拥挤,这份空荡荡的感受,仿佛从埃因霍恩的身体之外,悄悄钻进心里,让他在这缄默之中备受煎熬。
他告别石堡,告别他往昔的狼狈,他告别森林,告别他转瞬即逝的拯救者。
这条路从慕尼黑通往不莱梅,他们也许要赶很久的路,在无数个夜晚露宿荒野,但他最终会随着莱茵河水,回到他魂牵梦绕的科隆。
那里的剧院通宵达旦上演着基督受难剧,管风琴从不停歇。宴会的欢歌从贵族的府邸流淌而出,人人闻得见佳肴的馥郁气味。银行家拨弄手里各个邦国的金银币,工厂长对他们新诞生的工厂报以希望,工会和商会忙忙碌碌。
埃因霍恩掐算着旅途的耗时,似乎想要赶在哪一个对他而言特殊的时间之前回到那片土地上。
莉芙突然唱起了歌,她的声音柔缓,将音节拖得悠长。她唱着一船勇士告别家乡向着海洋的远方航行,诸女神都将祝福赐予他们,他们心怀勇气,彼此鼓励。
埃因霍恩想起在他尚年幼的岁月里,也曾有人唱着曲调相似的摇篮曲,将一枚金币挂上他的脖颈。
“别害怕,以利亚,我们的城堡很坚固,暴风雨也拿我们没办法。”回忆里的声音安抚着他。
风雨声很大,他听见湖水狂怒,拍击城堡下悬崖的石壁。狂风猛烈地撞向城堡的窗户,悬崖边石墙和护栏的空洞发出怪叫声。
他房间的窗户很大,正对着底下巨大的湖泊,动荡的湖水像是水妖在震怒,湖岸边的密林看上去像一群摇摆的妖魔,要将湖里停靠的船舶撕咬成两半。
他就像一只年幼的羔羊,刚刚出生在北部的荒野上,夏秋的和煦迷惑了他,还未经历也从未想象过如此蛮荒的冬季,然而突然,荒野撕扯下温和的面纱,显露出野蛮的样貌。
埃因霍恩记得他曾一度厌恶这寒冷贫瘠的冬季,可是后来当阿比盖尔被暴风雨惊吓到来找他寻求安慰的时候,他才发现他甚至是有些想念这样的季节。他已经不会畏惧狂风暴雨,那个暴风雨夜安抚他的嗓音就变得格外清晰起来。
“以利亚,我睡不着。”阿比盖尔的蓝色眼睛水汪汪的,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吓出泪水,“你陪陪我。”她奶声奶气地恳求着,却不打算被拒绝,抱着枕头就爬到床铺上,蜷缩在柔软的鹿皮毯子里。
“以利亚,你给我讲讲妈妈的事情吧。求你了。”埃因霍恩听到他的小妹妹这样要求着,想要在令人害怕的风雨咆哮中依靠那一丝对母爱的憧憬,度过漫长的一夜。
他们挤在一起,用鹿皮和羊皮的绒毯一层层团着自己,像两只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。
马车还在前行着。
莉芙歌声里的勇士们划着船,越来越远,身影融化在日落的余辉里。
莉芙唱着唱着闭紧了双眼,然而眼泪还是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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