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耳叹道“爱姬真乃女中豪杰,想当年寡人还年轻时,也是无酒不欢,每逢宴饮不醉不归,如今寡人却是老了,此番驻兵温邑时,一场小小的风寒,就让寡人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,寡人如今是力不从心了。”
“主公不能喝酒,妾身就替主公喝了这杯。”
杜祁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,不多时就饮了一壶酒下去,任是杜祁酒量再好,也有了醉意,脸上飞起一片酡红,唇若丹蔻,眼似星眸,双眼迷离地看着重耳,口中含混道“主公今日能陪妾身喝酒,妾身真的非常高兴,妾身从小到大,都是独自一人喝酒,一人骑马玩耍,虽有下人们陪着,他们哪里能体会妾身的苦处。别人只知道妾身贵为公主,锦衣玉食,却不知道妾身心里的烦事。”
“你到是说说,你有什么烦事”
“妾身的娘亲是戎人,妾身刚刚七岁时,娘亲就因受父王冷落,一气之下回到了伊洛,留下妾身在宫中无依无靠,受尽欺凌,父王妻妾子嗣众多,根本就没拿我这个女儿正眼瞧过,一年之中也难得见上一次面,唯有姑妈平时对妾身还颇为照顾,妾身自行其事惯了,人人都道妾身刁蛮无礼,却不知我若不为自己做主,世上又有谁能为妾身作主。”
重耳爱怜地抚着杜祁的头发,“你与寡人的忻儿一般大忻儿也是从小无父无母,寡人亏欠她太多,如今见她嫁了意中人,生下子嗣,寡人才稍稍安下心来,寡人今后也会善待于你,方才不负你这后半生的青春韶华。”
杜祁抓住重耳的手,“妾身长这么大,除了主公外,还没有人对妾身这么好,妾身上次发脾气,摔了结缡,见主公头也不回地离宫,妾身真怕主公再也不会回来了,主公没有生妾身的气吧。”
“寡人知道你一时耍小孩子脾气,寡人也不怪你,只要你下不为例就好。”
此时酒劲上来,杜祁愈发醉得睁不开眼来,却嘟囔着还要喝,重耳让婢女把杜祁扶上床,杜祁已经醉得人事不省,倒床即睡。
重耳看已近二更时分,想着怀嬴此时应该歇下,干脆明日再去建章宫,便在永信宫披阅了会儿奏章,当晚就在永信宫歇下。
怀嬴在建章宫内,一早接到重耳打发人来说,晚间要来建章宫用膳,便让人备下了食撰,让庖厨做几个重耳爱吃的菜,又梳妆一番,贴花黄、点胭脂,忙活了一日,唯恐自己怀了胎,气色不佳,被重耳看穿了去。
一切打理完毕后,怀嬴坐着等重耳前来,谁知等到夕阳落幕,月上檐角,犹是不见重耳过来,打发去探听消息的宫人说,重耳一直在永信宫中与杜祁饮酒。
怀嬴听着外面的冷风飕飕地吹,心也渐渐地凉下来,枯坐半日,又是早过了用膳时分,也没了胃口,让庖厨把盘馔端下去,自己去床榻上闷闷不乐地躺着。
云裳过来,关切道“夫人如今怀着胎,可不比寻常,不吃东西可怎么好”
怀嬴侧身朝里躺着,也不说话。
云裳道“主公既然打发人来传话,说要到建章宫来用晚膳,想必不会食言,约摸是忘了时辰,不如让奴婢过去请示一番,看看主公是什么意思。”
“不必了,他想来终归是会来的,他不想来又何必去催着来。”
到了第二日,怀嬴刚刚起床,重耳就来了建章宫,怀嬴见过重耳,行了礼,脸上依旧是淡淡的。
重耳见怀嬴并不问昨日的事,便也不多解释,只问了这些日子以来怀嬴的饮食起居等,怀嬴也一一作答,并无累赘之语,重耳看着怀嬴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,道“寡人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,辛苦夫人了。”
“这是臣妾的份内之职,主公何必言谢。”
怀嬴停顿片刻,又道“听说主公在温邑时患病,叫臣妾好生不安,如今见主公无碍,臣妾也就放心了。”
“不过感了一场风寒,有劳夫人牵挂。”
怀嬴淡然道“主公如今已过盛年,征战在外,独自一人终是不便,身边也应有人服侍,杜嫔正值年少,主公今后出战在外,不妨将她带在身边,也可有个照应。”
重耳不置可否,两人默然一阵。
重耳道“寡人这次患病卧床,思前想后,唯有一事放心不下,晋国至今未确定世子,虽然寡人中意于欢儿,但得知夫人有孕后,寡人又颇有些犹豫。”
“主公的意思是”
“欢儿虽然是夫人的义子,但终究不是夫人所出,夫人万一生下男儿,就是嫡子,骨肉相亲,终归要胜欢儿一筹,若寡人现在立了欢儿为世子,夫人可能不喜,所以寡人想先问询一下夫人的意思。”
怀嬴正色道“主公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臣妾当初认欢儿为义子时,就曾说必将欢儿视为已出,又难得欢儿孝顺懂事,好学不倦,将来必是个贤明的君主,臣妾怎会因他不是自己亲生就反悔当初呢”
“难得夫人如此深明大义,夫人既然打定了主意,寡人便择日宣布诏令,早日立欢儿为世子。”
“主公正该如此。”
重耳又坐了坐,便起身往明光宫来。正巧沁格也在明光宫闲坐,平戎和泌格一起向重耳行礼。
重耳道“你们两个今日怎么在一处”
平戎道“主公自从前日回宫后,永信宫和建章宫两头跑,也不得个闲,臣妾这不是喊了姐姐一起来,省得主公到处跑,看顾了这个疏忽了那个,分身乏术。”
重耳知道平戎打趣他,也不在意,笑道“怎么,寡人昨日与杜嫔喝了一回酒,已经闹得你们都知道了”
“这么大的事哪能不知,臣妾猜杜嫔的酒里约摸放了什么药,把主公给喝高了,连自己说过的话都混忘了,本来说好了去建章宫用晚膳,却在永信宫呆了一晚上,让弘德夫人一晚上好等。”
“这就是你胡乱猜测了,寡人刚刚从建章宫回来,弘德夫人可是没有埋怨寡人一句。”
“我们同为姐妹,又相处了这么久,岂能不知她的心思,弘德性子内敛,心思沉静,她对主公的一片思盼之情,岂会亲口说出来。主公三月未归,回宫后本应先往正夫人处请安,可主公一回来却去了永信宫,让弘德颜面上如何过得去。”
“夫人所说有理,是寡人疏忽了,寡人昨日见杜嫔也是一番好意,盛情难却,所以去了永信宫,又见时候不早,便不曾再去建章宫。”
平戎直言快语,毫不避讳道“主公是一国之君,需言而有信,以规例行事,怎可以一己之好随性而为。”
重耳向沁格道“你看看,寡人才一回来,她就训斥起寡人来,说得寡人好象是个无道昏君一样。”
泌格笑道“主公若真是无道昏君,平戎妹妹哪里还敢说这个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