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帅。孩儿是慎重思考过的。咱们即使想要全部撤退,也必须先留下一定兵马断后才行。但是断后的人少了,抵挡不住追兵。那还不如让孩儿和赵将军先暂时把守安定,日后也可以与父帅成掎角之势,让匈奴人即使拿下汉阳也要两面防御,有所忌惮。”
“不行。必须全军一起撤退,你就三千兵马怎么能成掎角之势?匈奴人一旦也分兵围城,我一时不能来援,你为之奈何?”
“那难道就弃百姓于不顾么?您从我小时就谆谆教导,为将者最重要的是爱护子民。无论什么时候,也要以百姓的安危为先。这些难点您忘了么?”
方权的话说进了方起心里。这是他继承自父祖,又传承给儿孙的信念。是他一生征战的理由和动力,他怎么会忘?可留守北地的危险实在太大,一个闪失就是天人永别。作为父亲,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孩子送入这样的险境。
方权观察父亲的神色,他明白父亲心中对自己安危的担忧,但同时也知道父亲似乎动摇了许多。赶紧继续说道:
“我方家的儿郎,个个是马革裹尸的将帅,哪有临阵脱逃的孬种。父亲,这是您的誓词,也是孩儿的誓词。您就让孩儿为了凉州百姓,马革裹尸一回吧。就算......就算孩儿有个不测,那也没辱没了咱们方家世代的威名。”
个个是马革裹尸的将帅!方起两眼看着方权的模样,回忆起那天遥关城头自己和爱子的对话,回忆起自己与他相同年纪时也曾有过的少年豪气。
六十二岁的方起坐在那里,深情的目光望过去,满眼都是自己二十二岁时的影子。
方起终于被方权打动了。他们血液里同样流淌着方家的忠勇气节,他们能理解彼此眼中那份执着与担当。方权说的话,几乎就是方起自己内心中一个声音的呐喊,怎么能不被他打动。
“好!总不过就是马革裹尸而已,也不辱咱们方家的威名!我有子如此,可慰平生。孩儿,我分你和元平将军三千兵。你们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。”
“谢父帅!”
“谢将军!”
赵通和方权同时拜倒,拜谢了方起的支持。随后两人相视一笑,携手相扶着站起了身,脸上都是为国尽忠、为友尽义、为民尽责的坚定神色。
“既然分兵断后的事情已定。接下来就是安排北地军民一同撤退,并上书求援的事宜。”方起说到这,脸色还是微微变了变。多少年来,上书请求援兵和领全境军民败退,对于方起来说还是头一遭。
“先生。劳你代笔,向朝中陈明现今凉州的实情,督请朝堂上诸位大人速速商议出御敌之策。咱们兵败雁谷的事,你也不必讳言,一切照直了说。要让洛阳城内的官老爷们知道知道,前线的军情到底有多紧急。”
方起吩咐完这些,转身又对赵通说道:
“元平,你速派几支飞骑。通知遥关、富平、灵州、泥阳等城县百姓,有意愿跟随我军撤退者,两日内到富平城集结。另外,与治下各家百姓买三天粮食先解燃眉之急。如果军中钱银不够,就给百姓写上字据,注明是暂借。就说我方起来日必加倍补还。再派一支快马,通知安定郡守曹范做好接纳大军和安顿百姓的准备。”
“将军,与百姓买粮一事,恐怕难有成效。”司马朗建言道。
方起也知道这事不妥。他素来爱民如子,宽减赋税,多年来在凉州各郡县中口碑极佳。只要他张口,别说是暂借,就算是募捐,百姓也会应允。但是刚过了一整个腊月寒冬,家家都只剩下一点勉强度日的口粮和今年开春后准备耕种的种子,能“借”出粮食的,实在是少数。
然而军粮告罄,粮仓汉阳又救不下来,只能出此下策。方起无奈的叹了叹气,说道:“能借多少是多少吧。等到了安定,咱们再另想办法。”
方起将几件事都安排妥当后,众将皆领命而去。唯有方权陪着父亲又说了会家常,一直到了午时才洒泪而别。父子二人都知道,这一别可能就是来生再见。
方权从中军帐出来,寻到刚指派完飞骑的赵通。两人于是集结了各自本部的人马,对士卒们阐明了要誓死守卫北地郡,伺机与匈奴大军决战的英勇计划。随后在愿意前往的人中,挑选了三千名武艺精湛的死士,头也不回的上路了。
两人第一个目标是赶到北地郡驻防。北地城内现在只有不到两千名守军,由一个叫何青的校尉统领着。他昨夜派人来过信使,说有大批匈奴兵马从雁谷的方向匆匆杀到城下,其前军试了试攻城。何青谨守城墙,匈奴兵马一时不能攻克。便朝东南方向退去了。
方起和赵通心中明白,匈奴兵是怕方起大军追杀,才不敢直接放手攻城。而一旦他们打探到方起大军要向安定郡撤退,必然立马回师。仅凭着城内的两千多老弱兵勇,是万万抵挡不住匈奴人的强兵悍将的。
所以,当下第一要务是摸清楚北地城及周边几个县城的情况,探明敌军下一步的动向。
雁谷离北地并不远。不到十里的路程,半个时辰就到了。方权和赵通从远处遥遥而望,看见北地城头仍然遍插着虞国的旗帜,悬着的心安定了许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