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知道是不是凌罡的错觉,竟然看见成群的樱花树枝从公主府的围墙上冒出来,那一点一点的粉红色,似懵懂少女一般,质朴而又纯洁。
“也是,正值四月初。一月首阳,二月绀香,三月莺时,四月槐序。算起来,也是樱花绽放的季节了。”
凌罡敲了敲门,待得很久,才有一位老妪前来开门,她手中还拿着扫帚和簸箕,那簸箕之中,正是满满的樱花花瓣。
“凌罡前来拜访公主殿下。可否您代劳前去通知一下?”
那老妪端详了一下凌罡,见他身穿锦衣,立马堆上了笑脸。
将那扇门拉开了,放下了扫帚与簸箕。
“公主殿下此刻去奉天殿了,大人何不进府中稍作等待,公主殿下不过多时便会回来。”
“不必,请您转告她,那日承诺,一笔勾销。烦请公主殿下在我随陛下亲征北凉之前归还那把樱花抄。多谢了。”
老妪见凌罡没多少要进来坐的意思,便也不再挽留。
凌罡转身走出去三两步,居然又回头,那老妪还没有关门,正目送着他。
“公主殿下种的樱花树真是美丽。”
不待老妪回应,他便火速转了过去,快步向前走去了。
直到走出了老妪视线,他才开始懊悔,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。一阵火热伴随着一身冷汗,逐渐从他背上一点一点渗出来。他只得快步赶回了府邸,又躲避了熟人,直到闪身进入了自己的房间,方才冷静下来。
也许是那日舍身救何晋的缘故,如今他情绪一波动,背后便会传来冷热两种感觉,并且交相呼应,如密密麻麻的钢针刺入骨髓一般,令他不适。
“如果在战斗中如此,那便真是大问题了……”
待得休息片刻,他便换上了便服,前去萧老爷房间。萧老爷从狱中出来之后,虽接了齐严的班,坐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,但是身体迅速衰老下去,不过十日,已经卧床不起了。
凌罡到达寝房,一白衣老者见到之后连忙慢步出来迎接他。老爷已经睡着,和这几日的情况一模一样,一整天几乎一半的时间里都在休息。他将靴子脱下,穿着袜子静静踏进了房中。
他缓步靠近了床榻,躺在床上的老爷胡须银白参半,随着缓慢的呼吸一上一下。瘦骨嶙峋的手露在被子外,青色血管清晰可见,那一双手仿佛是枯木一般,没了半点弹性,整双手仿佛就只剩了那一层皮。
凌罡将手覆上了老爷的手。
房间内弥漫着中药的味道,早被那老者收拾得一层不染。那名老者此时就低着头继续打扫着房间的一角,头低得死死的。
“你下去吧,我和老爷单独待一会儿。”
那老者的动作突然停住了,随后便迅速离开了房间。
凌罡最后的“亲人”,也被庙堂折腾得没了一丝血色。虽然已经习惯了一个人,但是也抵不住身边一切的变迁。
“到底是朝廷的错?还是江湖的错?最终迁怒到一个一个活生生的生命?”
白斩延的话又在他耳畔响起,到如今倒真不知道是谁看透了……
老爷终日不理司礼监事务,如今整个萧府安静得宛如世外一般。一点一滴映入凌罡眼前,他给了年轻的他最后一根稻草,而到最后,他亦成了他最后一根稻草。
至于他的生父凌绝,虽然是他解不开的结,但是相对老爷来说,也显得足够缥缈。
如今,他要把他失去的东西,都一点一点取回来。
生父的遗骸,养父的佩刀,老爷的荣耀,全部都要!
他没再作停留,悄悄出了府邸,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如今羽翼卫基本上都变成了他熟悉的势力,伊鹤被任命羽翼卫黑羽冠首,宇都也坐上了羽翼卫暗部首席执行冠首的位置。
明日一早,便要随轩辕靖一起前去前线了,伊鹤自然率领着黑羽全程保护皇上。
时间渐至黑夜。一切都在皇城之下紧锣密鼓进行着。
“真怀念当初作为皇子的我啊......”
“轩辕幽,你知道吗,王朝的立国规模,并不是向外征服,而是向心凝结。可如今,我自己都好像分裂了一般,被这一切弄得四分五裂……”
荆州城之巅,一人站在那里,虽然已经四月了,可寒风还是将他吹得瑟瑟发抖。那人站在那里,那个可以看见整个荆州城烟火的地方。
他的黑色长袍被吹得阵阵作响,那暗金色的龙纹,此刻仿佛是火焰余烬一般,黯淡了下去……
“好冷啊……”
“呵呵……”
唯有痛楚,才能使人真正保持时刻清醒。
他也越来越喜欢站在最高点俯视一切了。这世间万物,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下,运转得井井有条,可是唯有他清楚,这京城的夜色,掩藏了多少炮火硝烟。
掌控一切,感受痛楚,忍受孤独,砥砺前行。可偏偏一切不尽如人意。每个人都背负着痛楚,但是结果会让所有弱者都哑口无言,也会让胜者一切痛楚熠熠生辉……
他握紧左手吹了一口热气,随后,消失在了京城繁华的夜色里。
“那么,各位,再助我一臂之力吧!”
第二日凌晨四点,轩辕靖又起身了,连日传来的消息,有好有坏,可让他欣慰的是:飞鱼服,带来了好消息。
李卫一死,整个两广乱成了一锅粥。留下的烂摊子,各自心怀鬼胎的势力,最终都各自为战,而藤原将彦在整个两广地区,再也找不出一个像李卫一样拥有威信的人了,于是讪讪作罢,留下了东瀛水军自个儿回去,准备和源信弘商议下一轮的计划。
这团沙,终归如轩辕靖所想的那样,土崩瓦解之后,便再也成不了任何气候。
轩辕靖派遣了少许军队进驻两广,将余下势力都擢升了一级,此次东瀛作乱,便暂时平息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