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行歌天性放浪,对于父亲所讲之事甚喜,自然没有感受到母亲的小心思。只是他不知,陆孟书此时也在观察他。初见卫行歌,见卫行歌仪表堂堂,面如冠玉,陆孟书倒也是略好感,此时看见卫行歌对于奇闻异事如此欢喜,对于诗词歌赋却不在意,已是对卫行歌秉性略知一二,不由得默默一叹。
此番小细节众人不在意,却是没有躲过王婕书的眼睛。王婕书心思何其灵巧,当下发觉陆孟书叹息原因。心中自是捉急万分,这时卫满突然说道:“咦,今日怎不见郭先生?”
王婕书突然灵机一动说道:“郭先生家中有事,不得已辞去了。不过行歌近日来发奋读书,倒也是略有小成,听外子所言,陆先生乃儒门大家,必是有所建树,行歌还不赶紧将所学所感说来,请先生指教”。
卫满听闻妻子如此说道,当下猜到了几分,他本也想过让陆孟书収行歌为徒,只是陆孟书身份特殊,岂是他所能请得动,又怕恶了陆孟书,赶紧出言挽回道:“犬子何德何能,纵使求学略有小成,哪里值得先生点拨,仍需不断躬读才对”。
王婕书听夫君如此说道,当下也知道自己唐突了,那知陆孟书正有心考校行歌,便开口说道:“无妨,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,求学一道,本就要博采众家所长,公子但说无妨。”
卫行歌见这三人,如此这般,心中也是疑惑的很,不过母命不可为,当下说道:“敢请先生提问?”
“汝所学何也?”
“不过粗知五经之意,《论语》《庄子》也略有涉猎”。卫行歌如实说道。
“所学较杂,即是如此,你有何见解?且说来”。陆孟书问道。
卫行歌已明白这老者存心考校自己,当下说道:“行歌以为,儒家讲究以仁治国,道门讲究黄老无为,汉文汉景时期盛行黄老之术,天下安定,民生富足。后代以儒法、仁义治国,亦不乏盛世,可见兴国之法不唯一…….”
自汉武罢黜百家以来,儒学已是天下正宗,自宋建立以来吸取唐末教训,更是大力兴盛儒学,不然何来“半部论语治天下”,可行歌如今却是口出狂言,让想让陆孟书收徒的王婕书、卫满两人心中一凉。陆孟书本以为行歌只是仗着小聪明,却不想听此言论,心中却是泛起骇然大浪,只是面色却依然是强作平静。卫满看着陆孟书不言语,以为陆孟书心中发怒,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发作,当即喝道:“孽子够了,你还不停下”,
见卫满突然出言打断,卫行歌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次言语。陆孟书却突然说道:“小小年纪倒也不错,可知汝所学为何?”
卫行歌一楞,本以为会是教训自己,却不想如此,卫满王婕书也是诧异不已。行歌很快缓过神来神色一正,说道:“明圣贤之道,修身以立命。惩恶扬善,匡扶天下。”
“好,有如此志向,足见卫氏家风”。听见陆孟书夸赞,卫满、王婕书心中更是疑惑了,心中诧异道:“莫非行歌所言无错?”两人眼中却是慢慢亮起了光彩。忽然陆孟书一顿,转头看向卫行歌问道:
“只是……天下寥寥,汝欲效何人也?”
听到陆孟书发问,两人心中暗叫不好,果然卫行歌说道:“当效盖聂、李太白仗剑行歌,除尽天下不平事。”
陆孟书面无颜色,只是心中又是默默一叹,王婕书也是惋惜不已,知子莫若母,卫行歌什么样的脾气,她自然是最清楚的。卫满见场面忽然一冷,连忙援场说道:“小儿胡言,让先生见笑了。”
“哪里,令郎有如此志向倒也非常人所能及也”。
“先生谬赞,请用茶”
“请”
两人相互找台阶下,场面渐渐又有所好转,卫行歌也丝毫没意识到什么,只是王婕书在一旁却是捉急不已,心急之下居然说道:“先生,贱婢有一不情之请。”
三人闻言皆望向王婕书,王婕书出言本就后悔,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:“小儿狂背,先生乃是儒林大家,恳请先生每日能指点小儿一二,不求其能扬名天下,能学的两份道理,贱婢自然已是感激不尽”。
众人皆未想到王婕书所言竟是这般,如此实非待客之道,虽是谦卑已是失礼之至。卫满虽是明了,但也不禁觉得她此举过于冒失,正欲赔罪,不曾想陆孟书却是说道:“只是指点一二,倒也无妨,不过虽是指点,令郎亦应有求学之态。”
卫满夫妇二人自是大喜,赶紧弯腰下拜道谢,陆孟书哪里肯受,欲扶起两人,但两人固执如此,陆孟书也只好接受了。王婕书又令卫行歌向陆孟书行跪拜大礼,命他以师礼相待,陆孟书这才坦然受之。
与卫满两人的激动不同,卫行歌心中则充满的了腹诽。陆孟书内心倒是一松,正所谓“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,非报也,永以为好也”。儒门讲究礼尚往来,卫满先前的善意,如今才换来了陆孟书的回报,卫满虽未有求,但陆孟书身为儒门领袖之一,却是不得不报答这份恩义,只是陆孟书未曾想到的是,此番的回报是其一生中最正确的一个决定。
傍晚,卫府设宴款待陆孟书,主客尽欢。宴毕,陆孟书命令卫行歌明日开始请安,随后便随小厮前往安排好的住所。卫氏不喜繁华,因此所住皆显清幽,这正随了陆孟书所愿。陆孟书独坐于房中,手持一本经书,只见上写着‘庄子’两个大字。身为儒门领袖的他,如今却是在读道家经典,倘若传出去却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。许久,陆孟书合上书页,缓缓抬头,回想今日之时,忽然一笑念叨着:“好个法不唯一,真是‘狂妄’之极”。
四下灯火尽熄,唯有夜空繁星点点。此时卫满和王婕书两人却是依靠窗前,久久未眠。良久,王婕书开口说道:“夫君,今日你可曾怪我?”卫满望着她,深情地说道:“怎么会呢?你如此心急了,我又如何不知道是为了歌儿。只是陆先生乃是儒门领袖之一,你日后千万要以礼相待,绝不可再似今天这般冒失了。”
王婕书闻言又惊又喜,虽然她已猜晓此人身份非凡,但却不想竟是如此,当下回到:“若非为了歌儿我怎么会如此,夫君大可放心”
“此外陆先生尚是辽国国师,夫人切要保密,不可外传”。说完又将如何遇见陆孟书,皇帝如何下令之事说了,王婕书这才明白,自己却是心急了些,只是事宜如此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“夫君放心,我一定严守秘密,明日府中下人我也警告一下”
“那倒不必,如此反倒可能弄巧成拙,一般下人自是不知先生底细,只是我担心歌儿……”
“歌儿生性放浪,不过陆先生非一般人,歌儿想来也不会胡言乱语,不过提醒一下也好。”
“正是如此”。说完,两人相视一笑,解衣歇息,自是一夜温存。
第二日,习武堂里传来了阵阵敲打叫喊之声,巧玲知道都那是卫行歌在此演练武艺,自从她进入卫府以来,除了少数节日,卫行歌每日都会如此,即便被罚跪祠堂,也未曾荒废。
卫满凡在家时也会和自己的这个儿子一同演练,只是今天却不见卫满身影。卫行歌稍作歇息,看到卫满还未来,已是猜想到必是在陪同母亲,也是会心一笑。
听见练武房声没有声响,这时巧玲端着茶水走了进去,看见卫行歌满头大汗躺在一旁,不禁偷偷一笑。卫行歌自然是注意到了,巧玲倒了杯茶水递给卫行歌,又从怀中拿出手帕给他擦汗,嘴里说道:“公子每日都是弄的满身大汗,不累吗?”
“有玲儿给我擦汗,再多的累都不觉得了”卫行歌不正经的回答,顿时便让巧玲红了脸,她轻啐了一口,埋怨卫行歌的轻佻。看向他小问道:“公子前几日我给你的手帕,你是弄丢了吗?”。
卫行歌伸手从怀中拿出那块手帕,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“你看这是什么”
“公子欺负玲儿,自己带了,还让玲儿给你擦汗”
“哪有,是我害怕弄脏了,所以才没用的”
巧玲微笑不语,卫行歌看着她,突然又想逗逗她,说道:“小玲儿,那么在乎这块手帕,难道是给我的定情信物吗?”
“才,才不是,公子你欺负我,我告诉老爷和夫人去”巧玲小脸一板,作势就要离开,卫行歌自然又是讨饶不已,巧玲自然没有真生气,只是小女生的心事被行歌点破害羞而已,两人又是打闹了一会才罢。
突然小玲说道:“公子别闹了,今日你还没有去给陆先生请安呢,再不过去怕是要迟了。”
行歌这时才想起来,赶紧跑了过去,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,巧玲说了也无用,只好笑一笑收拾房间了。
话说今晨陆孟书早早起来,洗漱过后在房中等候。待他合上书籍,发现已过了一个时辰,仍未看见卫行歌,心中不知情况,当下便继续读起来。又过了一会传来了行歌的声音。
“先生在上,学生前来请安。”
“进来”。
“是。”卫行歌平复一下心情,轻轻推门进去。
“每日你便是此时过来,问安的吗?”陆孟书放下书籍看向行歌问道。
“因而以前弟子授课老师皆是如此,故而今日也是此刻前来”卫行歌解释道。
“身上都是汗水,是习武了吗?”
“老师明察秋毫,确实在练功房待了半个时辰。”
“且去换过衣裳,以后每日提前半个时辰过来。”说完陆孟书也不给卫行歌解释的机会,转身进了内间。
卫行歌不知何故,当下只好答应,便退下了。
第三日清晨,陆孟书依然在看书,手中拿起一杯清茶抿了抿,看了下时辰,还有不过半柱香时间,便到了昨日约定的时辰。这时卫行歌在门外说道:“弟子给先生请安。”
陆孟书微笑一下说道:“不错,倒是未延了时辰,进来吧”。
卫行歌道了声“是”,便整整衣容进去了。
陆孟书看了一眼卫行歌见他额头有汗,心下明了,却依然问道:“今日为何仍是满头大汗。”
“老师有命,弟子不敢不遵,故而提前一个时辰起来习武,所以有汗。”
“何故不换衣衫?”
“弟子怕误了时辰,故而未换。”
“去换过衣裳再过来。”
“是”行歌只好去换衣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