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家租住的这所独层小院,位于西锦绣坊里的偏街深巷之处,如果只来过一两次,十有九会迷路,深宫大内的人能摸到这里,倘若不是有人指引,一定是老熟人了。
吴益从东厢房里走出去一看,果不其然,这个人不光是在宫里当差的吴盖认识,他也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,正是昨日在永宁驿见过的内侍殿头关礼。
大家互相见过礼之后,关礼将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扬,笑意盈盈的尖声问道:“吴家大郎,此处下塌是否安逸?”
“住在自己家里自然安逸了,关内侍,你独自一人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?”
吴益点点头十分讶异的问道。
他原本以为来的是吴盖的宫干同僚,没想到竟是没有旨意不得随便出宫的宦官,看来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。
关礼笑而不答,吴盖赶紧乐呵呵的给他解释道:“阿兄有所不知,咱家租住的这座居屋,就是关殿头托熟人给找的,距离行宫又近,房租还便宜,真是帮大忙了……”
“今日大朝会,咱家有要事在身,不便在此地久留,吴家大郎,大内司宫令传你前去问话,你这就随咱家进宫去吧!”
关礼打断吴盖的唠叨话,直截了当的说道。
大内司宫令是什么鬼?
吴益原以为宦官出宫都是传旨而来,正暗自激动,琢磨着见到皇帝赵构唠点啥嗑好呢,结果却是什么大内司宫令遣人传唤,我又没在你们行宫大内当差,凭什么找我问话?你们问得着吗,我跟你们过这个吗?
吴盖见他一副陡然失落的样子,急忙贴耳过来悄声说道:“阿兄,没有官家的旨意,长姐不能随便出宫,这是让关殿头领你进去见她呢!”
吴越不是后宫命妇中位分排在第六等的才人吗?怎么就成司宫令了?
其实不怪他一头雾水,就算是在宫中行走两年多的吴盖都说不太清楚。
从皇后到初入宫的秀女,后宫佳丽三千,层级众多,机构臃肿,里面的人事关系比较复杂,总的来讲,这些女人可以粗略分成两大类,一类是皇后、妃嫔、婕妤、美人、才人等内命妇,另一类就是侍奉皇帝和内命妇的宫女。
由于宫女的人数实在太多了,为了界定各自职守,方便日常管理,宫内便依照外廷模式,设置了尚书内省,分派了层级分明的女内官,而司宫令正是尚书内省的执掌者。
吴越以正五品才人的身份兼权正四品的司宫令,这份恩宠恐怕在这座建康行宫里无人能及,由此可见她在赵构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了。
她可能是昨日刚从关礼口中得知大弟刽子吴回来的消息,仅仅只隔了一个晚上,便巴巴的传他入宫,恐怕不只是姐弟情深那么简单吧?
吴益疑疑惑惑的跟随关礼来到金钉朱漆的南宫门口,刚往前走了两步,不料几名当值的殿前司效用军士呼拉一下将他围了起来。
“你是什么人?胆敢持械闯入皇宫禁苑之地!”
听到外面的异常动静之后,一名大胡子队官从值房里匆匆跑过来喝问道。
关礼的一只脚已经迈进大门里面了,听到喝问声回头一看,这才注意到吴益的左胁下悬着一把制式奇怪的腰刀,赶紧走回来对大胡子队官说道:“此人初次入宫,不懂殿前司的规矩,见谅见谅!”
大胡子队官拱了拱手粗声说道:“既然是关殿头带来的人,一定是奉旨而来,小校不敢阻拦,只是解殿帅说了,无论是什么人,非御带官一律不许持械入内,关殿头,您就不要为难小校了吧?”
关礼点了点头,转身对吴益说道:“吴家大郎,你都听到了吧,愣着干什么?快把佩刀摘下来交给殿前司的兄弟,由他们暂时代为保管!”
吴益冷冷的瞅着眼前这些人,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。
自从知道这把刽刀的妙处之后,吴益待它比新媳妇儿还要亲,甚至连睡觉都搂在怀里,可以说是须臾不离其身。它简直就是刽子吴的化身,没有它,吴益就是一个没有牙齿的老虎,空有一身蛮力有个卵用?若是交给一群陌生人保管,万一被哪个猪油蒙了心的王蛋藏匿起来,那就白瞎了。
如果一定要让他把刽刀留下来才能进宫,那他宁可选择不进去,反正是姐姐要见弟弟,又不是皇帝召见臣子,不用担心被扣上抗旨不遵的罪名。现如今刽子吴都长大成人了,不再是当年那个光腚小屁孩,做长姐的就算真生气了,还能按住他打一顿不成?
…………
大家就这样僵在原地,谁都不肯后退一步。
关礼可能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,急得小白脸上都快起褶子了,皱着眉头想了半天,最后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,说是让吴益把刽刀给他,由他带入宫里。
不料那名大胡子队官是个死脑筋,一口咬定,无论王公卿相非御带官任何人不准持械而入。言外之意,别说关礼只是个品殿头官,就算是赵鼎、张浚、秦桧他们三个当朝宰执大臣,不是皇帝诰封的御带官,也休想持械入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