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袍老者闻听,不由得面露担忧之色。
管护领管洛却是,怔怔看着火盆子里的炭火,呛然不语,脸上露出一片迷茫。
“师佐,你这次游历朔北,可是有甚收获?”
青袍老者闻言苦涩一笑,“我这次游历朔北,又往天定城拜访挚友,所到之处,却也无甚收获……
不过,我途中却遇到一位怪人,闻我所求后,占了一卦,最后说了四个字。”
“哦?”
“他说将来若是天下大乱,若欲还复大奕江山安定,则有四字。”
白袍老者闻听,浓眉一挑。
“哪四个字?”
“遮月遇星!”
“遮月遇星?”白袍老者将这四个字反复在嘴里念了即便,却始终不得要领。
“师佐可知这四个字究竟何意
“那怪人说完之后,就此遁去,我也是久久参不透呀!”
青袍老者摇着头无奈笑道:“看来天机不可预知呀!”
屋子的那块角落,俊秀少年和那对父子正枕着衣物和衣休眠。
俊秀少年却是全无睡意,侧耳听着两位老者的交谈,心里面也是涌起复杂情绪。
原来朔阳城是朔州州牧故意丢的?
这大奕天下真的就要乱了么?
这俊秀少年正是云行烈。
那对父子,就是岑二和岑澈。
他三人在天黑前就进到了庙宇,把破庙稍作打扫后,准备落脚歇息。
不成想,入夜有不速之客突兀自来,要将他们赶出庙门。
云行烈自是不肯让出庙宇,这才有了之前那场搏斗。
“十年前,或许这山雨飘摇的乱世之征就已然显露了吧。”
青袍老者接过护卫递过来的餐食,拿起筷来继续说道。
“当年淳于、端木两大世家争夺朝堂权势,极为激烈,两方都想扳倒了另外一家,总是激烈争斗,而皇帝呢又刚刚接过江山社稷,巴不得大奕这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互相争斗,好让自己坐稳江山。”
说着,青袍老者连连摇头叹息,“想必当时,两大家族族长为了日后家族的稳固,为了化解新皇帝对两大世族的猜忌而下杀心才,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吧。虽说争斗,可两大家族谁也奈何不得谁,总是处于平衡之态势,这就能够既让皇帝少了急切除掉两家的心,却可不使家族实力受损,本也是个好策谋。
可谁料想,人之不测,月之圆缺。后来,淳于世家族长仓促阖然离世,却并未将此策略交待于继任族长,导致新任族长以为势必要击垮端木家族,不择手段。”
说到此处,青袍老者似是意兴阑珊,便停住了口,不再继续往下说。
“是呀,此事我也有所耳闻,若非淳于家族逼迫甚切,导致端木家族真正将彼看做敌手,只怕后来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惨事。”
“可皇帝陛下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刺客的话呢,那刺客一己之言如何能听信,说淳于族长下令刺杀皇帝,淳于家族会这么荒唐吗?”
“若非皇帝有心铲除淳于家族,只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就了断此案!这真是天心难测。”
“据说当年皇帝极为震怒,下令将淳于家族抄家灭族,在家将拼死保护下只逃出去一个小娃娃,如今却是下落不明。”
“多半也是不在人世了吧。”
“如今转眼就十年过去,大奕江山也是岌岌可危,受苦受难的还是那些苍生黎明,若谁能拯万民于水火之中,我桓家愿举家族之力倾心襄助,只愿还得天下一片安宁。苍天,可怜可怜这无辜的百姓吧!”
门缝钻进来的夜风似乎将白袍老者的银发都吹动了一般。
“景逸先生不可如此,当顾惜身体要紧。”
一旁的管洛连忙劝说道。
云行烈闭着眼眸听着他们说着这些话,陷入一丝担忧之中。
身旁岑二和岑澈已经安静睡去,赶了一天一夜的路,真的是疲倦了。
“师佐,此次回去,有何打算?”
“嗯……我想回乡里,收徒授业!”
白袍老者桓萧闻言一怔,轻声道:“怎么,你避世归隐?”
青袍老者慕容尹点了点头,“其实这一路南回,我都在思虑此事。如今局势混乱,皇帝又处病危之中,各路州牧皆蠢蠢欲动。虽则有州牧诚邀我出山辅佐,只是此时不是时候,眼下这是非之中还是要且待之且慎之……”
他说到这里,向庙顶破口观看了一下:“星稀月暗,风势太急,只怕就要变天咯!”
白袍老者桓萧闻言顿了一顿,压低声音说道:“我一直觉得,师佐乃是如今这大奕,唯一可拨云雾见明月的擎天之才,以师佐之才具声名,天下英雄自然对师佐趋之若鹜,奉为上师谋主,何不择一明主而辅之,岂非胜于空老林泉。”
青袍老者慕容尹闻听此言,只是摇头呵呵一笑:“景逸,你以为天下何人可当英雄之名?”
“大奕疆土广阔,老已垂垂老矣,如何能够得知那些英雄之名!”
桓萧摇了摇头,狡黠的笑了一笑。
慕容尹摆摆手:“哎呦呵呵,景逸何必自谦,桓氏百年声望誉满天下,谁人不知谁人不晓,对天下大事更是了若指掌,此番景逸你又长居朔州半年之久,更是彻痛国事,又何必在我这个老家伙前面隐事瞒情,你我之间,更无不可说之事!景逸但说何藏!呵呵呵——”
“那我就以老迈昏聩之眼,姑且说之。”桓萧也是呵呵一笑,“朔漠封疆,率兵平定正武三年朔州定边郡守慕容兴之乱,执掌朔州七年之久的朔州州牧北方名帅冯翊,可当得英雄之名吧。”
“冯翊虽掌兵机,却只为一己自私而枉顾朔北十数万百姓死活,此等人,纵使拥兵再多,土地再广,又怎能令中原世家服心,没有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,他终究是成不得气候的。”
慕容尹一口便否决了桓萧说出的第一人。
“地广兵多,掌苍、嶦、夏三州之权,雄踞河北、根基厚重、钱粮广盛,且礼贤下士,善待百姓,曲步疆可为英雄否?”
“哈哈哈,”此时听闻此言,慕容尹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,“曲步疆虽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便,然而其品性虚伪,坐等时机消失而毫无所行,不过一自守之凡庸之器,徒有其名而已,又怎称得上英雄之名,师佐亦早知之,何必谈论!”
“那么此人如何?”桓萧继续道:“凭借一己之力,崛起于布衣之间,才智卓绝,谈吐不俗,且仪表过人,年仅三旬即已掌一州之重任。”
“师佐说的可是朱健吗?”慕容尹接过桓萧的话:“此人虽然才器谋略俱佳,只是可惜此人为图功力,不顾大义,卖友求利,虽仪表堂堂,却是一小人耳,他日必死于他自己的手里,又何称英雄!”
“那么,程南衣、商远舟又当如何?”
“程南衣骁勇异常,品性高洁,嗯,此人的确算得上是一代枭雄,只是性格略带果躁,若是日后能够修养心性,或许能成就一番霸业也未可知,至于商远舟,”慕容尹摇了摇头说道,此人,我却是知之甚少,概因此人太强于韬光养晦,且看以后吧。”
“听闻师佐话中之意,对这些人都是看不上眼的了,那不知道师佐心中,何人可当英雄之名?难道是燕缙祖吗,倘若他也算得英雄,只怕我桓家可要和你师佐划分界限了。”
说道到此句,桓萧浓眉一挑,目光灼灼看向对面老者,略带愠意。
“哈哈哈,景逸可真也太小瞧我了,天下何人不知,燕缙祖,把持朝政的国贼也!我慕容尹虽然不才,却是不屑与此人为伍,更是瞧不上他。”
慕容尹一脸笑意的说道。
桓萧这才放下心来,脸色恢复如常。
连着身旁的管洛也是紧张得提起了心,生怕两老者会起冲突。
虽然知道两人交情堪比金石,只是这两位名重天下的老者却都是倔脾气,若是一旦发了脾气,只怕自己夹在中间甚是为难。
管洛看向身侧那名少年,却发觉他早已经睡下了,不由得心中道:还是此子聪慧得紧!
慕容尹接着说道,“我所言者,乃我慕容氏同族之人,名叫慕容封,字公业,勇而有义,宽宏有略。如今虽然声明不显,我知日后必成大器!此前曲步疆想将此人留在身边,却被他婉言谢绝,后折转南下,如今已入朝中任职!”
“原来如此,这慕容封之名,我却是第一次听到,师佐如此赞誉他,想必是一个真正英雄了!”
桓萧捻须呵呵笑着说道。
“收徒授业…也许你是对的。我弘州自然是人杰地灵,贤才之多,堪称过江之鲫,若得贤良而教之,亦是一大乐事佳事。既然你决意已定,我却有一件事相央!”
慕容尹微微一笑:“哦?是什么事呢?”
“我桓氏百年家业长存至今,靠的正是族中真正有才能之人带领,否则早如颜家堙没,又如何能成为我大奕最久远之家族,如今我膝下三子,皆为寻常之人,勉力支撑家族之也,我今年也是将近六十,垂垂老矣,可叹三个儿子并无一人可接我任,我若一旦鹤去,桓氏就会分散瓦离,不复当年矣!”
“景逸不必太过担忧,有道是子孙自有子孙福,只要你三个儿子兢兢业业,谨慎行事,你桓家自可继续兴旺盛隆。”
慕容尹安慰道。
“故而,我这一路行来,执意带着彧儿,你也知道,彧儿今年已经十五岁了,倒是颇有些智略,只是性子稍显淡漠,我意欲将他培养成材,将来也好接任我桓家祖业,不知……”
说到这里,桓萧停顿了下来,看着慕容尹。
“景逸,你太客气了,你我之间,还有何话不可直说,若是景逸不觉得我才疏学浅,就让他过来吧,前几年,苏哲离去之前将平云托付于我,我一直游历在外,无暇照顾,家中又无兄弟辈,一直觉得孤单呢。正好彧儿过来,让他两做个伴儿,一起读书吧。”
“平云,莫非是苏哲次子,苏平云吗?”
“景逸也知道此子?”
“怎会不知,此人年少,却早露才气,和彧儿年纪仿佛,如今这两人都在师佐门下,当是弘州之幸事!”
“如此,我明日就带彧儿回弘州!”
说完,慕容尹面露微笑,心中甚是满意的看着一旁沉沉睡去了少年桓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