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蝉鸣的时分,村子里的人们都在忙活着支起铁锅,收割留兰香。景和乘着一辆大巴落脚在村子南桥那里。
因为守平家是新盖的房子,还有几间空出来的房屋,刚好可以铺上新床。景和在守平家住了下来。尽管如此,三个舅舅还是每天早晨抢着带外甥在自家的堂屋里吃饭。他也不好拒绝,只能给舅舅们商量,说轮流去各家吃一日的三餐,不偏不向。在住在这里的十天内,他亲眼目睹了熬留兰香的辛苦,感叹着这样繁重的活儿自己干不来。为了好玩,他在一个星期六的中午,还是参与到了收割留兰香的农事中。
永新在长达十三年的拉砖生涯中,他在这样的工作中已经丧失了兴趣,而且红砖的价格一直在降价,再加上附近的砖窑受到国家禁止私窑的政策的影响,接连在爆破中轰然夷为平地,他需要跑到五百多公里外运河旁边那个空旷巨大,旁边沙子堆积成山的砖窑那里拉砖,让本来就很艰难的拉砖工作更加艰巨。所以,他决定放弃自己已经熟练的工作,买了一辆收割机,农忙时在周边的村庄给别人收割小麦,到了留兰香成熟的季节(基本上也是正赶上收小麦)时,放下手中的工作,匆忙赶回在自己村子里收割留兰香。自从收割机这种机械化的设备进入农村,很多的野生动物,如噗通乱飞的野鸡,全身黑色的野猪,长着七彩羽毛的孔雀,逐渐从农村消失,逃到深山野林去了。但,正在追求发展,一心求快的农民们,还是体会到了机械化的魅力,后来,各种大型推土机,挖掘机,收割机以惊人的速度进入了农民的视野,在沉默不言的土地上大肆开垦,奔跑。
景和在留兰香地头,在股股黑烟里看着已经驾驶收割机一年的表哥,心里满是佩服。他想在这样幽深的草丛里抓几只野味,无奈稀少的野鸡奔跑的太快了,尤其是在已经被收割机整整齐齐放倒的留兰香间更是无法追赶。对于城里从小居住的景和,这样唤起他血液里那方灵魂深处的故乡的土地,以及忙碌的人群,还是让他找到了皈依感。他甚至想着放弃已经订过媒的那个城里的女孩,在农村安家。但命运一往无前的车轮由不得他的任性,无论如何都要接受身上的责任。
在这里,他总想帮上一点忙,哪怕递个铁叉,送一张镰刀。但都被亲人以他是城里来的客人为理由拒绝了。所以,每天,他只能陪着表弟永明玩。
后来,他回到家,一直向母亲说起农村里的生活,并请求推掉婚事。满军拒绝了他,宽慰着这个没出息的儿子还是安心在城里老老实实工作。过年的时候,他结婚了,用手牵过新娘的手,全家人向他表示着祝贺。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,喝醉酒的景和在满是香水气味的厕所里哭了一夜。两年后,他有了一个儿子,但这个儿子在出生时就诊断出右手残疾。儿子的右手一如他夭折的梦想,永远刻进了他天真的心底。儿子八个月的时候,一次电业局的意外,葬送了这条年轻的生命,景和触电身亡了。
春秀悲痛欲绝,如果不是满军发现及时把她送进医院,估计也要随儿子而去。出院后,春秀已经是半身瘫痪,眼睛几乎失明。从此,在灰暗与挣脱身体束缚的苦难里,她独自承受着失去爱子,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。
人生的苦难,谁也无法帮你分担,更奈何人这一生还那么漫长。痛苦是孤独的另一个名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