闵州,西邑侯府,正书房里,老侯爷赵贤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,偶尔停下来朝门外望一望,又皱眉低头叹着气,仿佛在等什么消息,同时又担心等来的消息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。
“侯爷——”管家的谢老二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进来:“阮康、阮康回来了。”
“侯爷,皇帝废后另立新后的消息的属实不假。”话音未落,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紧着就过来了。阮康匆匆进了书房拜过侯爷,也来不及喝口茶水歇口气便讲到:“但是大将军的虎符还在杜凌尘手里,皇帝也不曾下令收回兵权,也没有将她赐死。”
“杜灵霄可是如愿以偿了?”老侯爷沉吟片刻,开口道。
“那是自然了,新后正是杜灵霄。”阮康撇撇嘴,似有不屑之意。
“也罢,一个妇人而已,毕竟做出了如此有损皇家颜面之事,兵权在手又有何用,只可惜了没能将那银虎王子拖下水去。”赵贤摇了摇头,伸手推过茶盏:“这是暹罗贡的茶,皇上都没有,咱西邑独一份儿的。”
“谢侯爷赏茶,”阮康也不推辞,一扬首便喝了个干净:“那杜灵霄也实在不像话,那会已讲好了,西邑既许诺了她皇位,她便要助我们夺了杜凌尘的兵权的。”
“你心急什么,你当那杜灵霄是傻子,兵权在杜凌尘的手里对她杜灵霄便是百利无害,可落到西邑就不一样了,她可怕西邑那天起兵反了这王朝改了天下,到时候她这皇后之位还没坐热便成了他人的阶下囚。”老侯爷呷了口茶,缓缓道。
“侯爷您是早知道杜灵霄会反水?”阮康是个直性子,此时满面困惑。
“反水?不,她不会的”,老侯爷冷哼一声:“除非她忘了我手里捏着什么把柄,阮康,这几日你好好休息,我还有要事托你去办。”
“是,谢侯爷关怀。”
“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——”
“众爱卿平身——前日有大臣来报,说是西邑遇了大雪,庄稼损失惨重、房屋倒塌、无数平民百姓冻饿而亡?”殷祉明端坐在龙椅上,面色凝重。此时已近暮春,西邑常年多雨而少雪,此时遇了雪灾,必是天将不祥。
“回皇上,臣已着司天鉴观天象,掌事来报,西邑乃湿热潮燥之地,暮春而雪,为不祥。”中间的一位大臣叩首道,其他人有的摇头,有的低声附和。
“混账!南地暮春而雪,朕怎会不知是不祥预兆,犯得着你去搬来司天鉴的狗屁说辞来殿上讲?”殷祉明突然怒道,这大臣们真是愈发无用了,西邑怎么可能无故有雪灾,分明就是借此避税伺机谋反,这把戏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见识过了。
“圣上息怒,暮春而雪虽为不祥,但灾情易致民乱,还请圣上慎重考虑。”右丞相陈安低言奏道:“西邑乃富庶宝地,是我朝西南大城,若真是降下雪灾···圣上,那潮热之地若是突然降雪,黎民百姓自然是没有防备的,圣上不如派一队轻骑兵且去探查一番,那西邑侯就算做了全套的戏怕是也顾不到全部的人,定有蛛丝马迹可供细查,西邑离我帝京虽远,但轻骑兵快马加鞭,估摸着十日内也能赶个来回,圣上到时再定夺对策也无妨。”
“且容朕思量一番。”殷祉明压下火气,皱眉思索道。
“圣上,臣认为,如此行事稍有不妥,”殿门前传来洪钟般的声音,原来是常驻银虎边境的易水寒,此人正是当年同杜凌尘,段言三人曾在平息北境之乱是赏封的三员大将中的猛狼将军。
“哦?易爱卿认为有何不妥?上前奏来与朕细听”瞧见了猛狼将军,殷祉明难免思及与这易水寒同征沙场的好“兄弟”杜凌尘,他眯起长眼,微微抿紧了嘴。
“圣上可还记得当年朔连之乱?”易水寒谢了恩,稳步上前道。
此言一出,满堂死寂,朔连之乱乃南魏一大耻辱,文武百官是绝不敢当朝提起的,众人不是替他捏了把汗,就是幸灾乐祸这易水寒触了逆鳞犯了大忌,再要么,冷眼旁观,坐山吃瓜等着看他怎么圆了这场子。
“易爱卿何出此言?”殷祉明语气略有不悦。
“回圣上:当年先帝良妃孙氏争宠无果,勾结朔连孟氏一族,先假借天灾乞求援助,后买通轻骑队假传消息误导朝廷,朔连到帝京不过短短三天的路程。”易水寒沉声道:“短短三天朔连大军南下进攻,势如破竹,帝京险些失守。”
“易将军该不会认为,此西邑大灾,同那朔连之乱有相似之处?”身后有人高声问道。
“易爱卿此言,倒是有些暗示的意味了,”段祉诀的声音夹着些许怒火:“难道是在暗示朕轻骑队有人叛变——或是对我朝新后心有怀疑?”最后一句特是加重了语气,怒气暗涌。
“微臣不敢。”易水寒不卑不亢大胆应道:“微臣原是一介草民,得圣上赏识才得以提拔至如此高位,臣、自请替圣上带兵至西邑,有灾则济,无灾则查。”
“圣上!此计不通!”众臣中站出一个人,来人着正三品官服,皱皱巴巴的袖口微微有些污渍,胡子稀稀拉拉不注意修剪直垂到胸前,一说话就急急地抖着,甚是好笑,众人一瞧,都暗自嘲笑:这不是有名的邋遢谏官儿、御史台的赵书黎嘛。
“赵爱卿?”看着这突然窜出来的小老头,殷祉明倒没多惊讶:这赵书黎哪回议事不窜出来个两回他才觉得怪呢。
“启禀圣上,”赵书黎才不理会旁人嬉笑,径自道:“易将军乃虎符军团副将猛狼将军,杜凌尘虽已废后,但她依旧是虎符将军,虎符军团的兵符还在她的手中,易将军常年跟随杜凌尘南征北战,怕不是早已成为了她的亲信,此时杜凌尘遭了软禁,他二人定是串通一气要转移军权。”他理直气壮,义正言辞道。众人议论纷纷,殷祉明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锁在了一起。
“圣上——”文官儿队里站出一个秀气的小官儿,这小官儿向迈出一步,战战兢兢地行了大礼:“微臣有一愚见,不知当讲不当讲…”
“怎么,朕要是说不当讲你还不讲了?”殷祉明没好气道。
“是是是臣…”小文官儿嗫嚅道,意识到满朝文武的眼神都聚在了他的身上,更是抖得如筛糠一般。
“唉我说陈老弟,你这有计倒是讲出来哟…”旁边一个品级高些的人小声埋怨道。殿上殷祉明的脸色已是不大好。
“圣上,依臣愚见,派易将军前去西邑是可行之策,”被称为陈老弟的小文官儿一哆嗦,算是吐出了成句儿的话:“臣以为,一来易将军经验丰富,自是能够替圣上分忧;二来臣听闻赵大人质疑易将军的忠心,圣上若是先行收回兵符,总领兵权,令易将军为兵权代理…”他怕是生下来就没讲过这么多字,好容易多说了些,声音又沉了下去。
“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!”殷祉明一挥袖子,也不理会众臣,径自转回了后殿。
“退朝——”
宁华殿前,小文官儿陈安瑟瑟缩缩伏在殿前的石板上头,回忆着刚刚易水寒的叮嘱他的话。